切·米沃什｜我的火把变暗而天空发亮（张曙光 译）

Czcslaw Milosz，1911-2004

切·米沃什（Czcslaw Milosz），波兰裔美籍诗人，1950 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。出生于波兰的维尔诺（今立陶宛维尔纽斯）。第二次世界大战时，米沃什加入了抵抗组织，并出版诗集《独立之歌》。战后他先后在波兰驻华盛顿和巴黎使馆工作，后自我放逐。1960 年从法国移居美国，在伯克利加利福尼亚大学任教。

切·米沃什诗十一首

| 在牡丹花旁

牡丹在开花，白色和粉红色，

每一朵里面，像在芬芳的碗中，

一群小小的甲虫在交谈，

对于它们，花朵就像是家。

妈妈站在牡丹花坛旁，

拉过一朵花，展开它的花瓣，

对牡丹的国土看了很久，

那里短短的一瞬相当于整整一年。

然后放开它。她看想到的

大声对着孩子和她自己复述。

风温柔地摇动着绿色的叶子

在他们脸上投下了光的斑点。

| 幸福

多温暖的光！明亮的海湾

桅杆像云杉，绳索静卧

在晨雾中。一道溪流注入

大海，在一架小桥旁——一只长笛：

远处，在古代遗址的圆拱下

你看见几个小小走动着的人影。

有人披着红头巾。有树，

城墙，和清早的群山。

华盛顿，D . C .1948

| 曾经伟大的

  给A 和0.沃特

曾经伟大的，现在显得渺小。

王国萎缩着像覆盖着雪的铜像。

曾能破坏的，现在不再破坏。

神圣的地球转动，并且发光。

伸展在河岸的一片草地上，

像很久很久以前。我把树皮船放入水中。

蒙日龙，1959

| 在月亮

在月亮升起时女人们穿着花衣服闲逛，

我震惊于她们的眼睛、睫毛，以及世界的整个

安排。

在我看来，从这样强烈的相互吸引中

最终将会引发终极的真理。

伯克利，1966

| 窗子

黎明时我向窗外望去，看见一棵年轻的苹果树在晨光中几乎

变得透明。

当我又一次向窗外望去，一棵苹果树缀满果实站立

在那里。

或许经过了许多岁月，但我记不清在睡梦中发生了

什么。

伯克利，1965

| 偶遇

黎明时我们驾着马车穿过冰封的原野。

一只红色的翅膀自黑暗中升起。

突然一只野兔从道路上跑过。

我们中的一个用手指点着它。

已经很久了。今天他们已不在人世，

那只野兔，那个做手势的人。

哦，我的爱人，它们在哪里，它们将去哪里。

那挥动的手，一连串动作，砂石的沙沙声。

我询问，不是由于悲伤，而是感到惶惑。

维尔诺，1936

| 使命

在恐惧和颤栗中，我想我要实现我的生命

就必须让自己做一次公开的坦白，

暴露我和我的时代的虚伪：

我们被准许用侏儒和魔鬼的语言尖叫，

而纯净和丰富的字词却被禁止。

在严酷处罚下谁敢说出一句话，

就要把自己视做一个失踪的人。

伯克利，1970

| 一小时

叶子在阳光中闪亮，野蜂热切的嗡鸣

来自远处，来自河的那边，游荡的回声

和一只锤子从容的声响，不只给我一个人带来

喜悦。

在五种感官打开之前，比任何初始更早

它们就做好了准备，等待着自称为凡人的人们。

这样他们可以像我一样，赞美生活，即幸福。

伯克利，1972

| 季节

明晰的树，蓝色的早晨满是迁徙的鸟儿

寒冷，因为雪仍然在山中。

伯克利，1971

| 礼物

多么快乐的一天。

雾早就散了，我在花园中干活。

蜂鸟停在忍冬花的上面。

尘世中没有什么我想占有。

我知道没有人值得我去妒忌。

无论遭受了怎样的不幸，我都已忘记。

想到我曾是同样的人并不使我窘迫。

我的身体里没有疼痛。

直起腰，我看见蓝色的海和白帆。

伯克利，1971

| 清晨

以往世纪的

飞驰的群马。

破晓，

广阔地覆盖着世界。

我的火把变暗而天空发亮。

我站在潺潺河上的石穴旁。

晨光中山上一轮银色的月亮。

伯克利，1976

张曙光

诗人，翻译家，著有诗集《小丑的花格外衣》《午后的降雪》《闹鬼的房子》等，译诗集《神曲》《切·米沃什诗选》，评论随笔集《堂·吉诃德的幽灵》等。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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